沉霁是在商律的房里醒来的,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还是一个挺吓人的梦,他是惊醒的,浑身冰凉,面色苍白。
商律原本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小憩,看到沉霁坐起身,立刻凑了过来,坐在床边,关怀道:“你醒了?可还有哪里不适?”
沉霁看了看商律,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最后看了一眼自己完好无缺的右臂,不确定道:“这是你的房间?”
“不错。”商律点了点头,又问:“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为何你会晕倒在府狱中,这一趟,你可算是白费功夫,捉回来的人,又被劫走了。”
沉霁一愣,“你说徐眠?”
商律点头,“嗯,来报的狱卒说,你捉回来的另一个姑娘和那徐眠都不见了,他还说——”
“还说了什么?”
商律失笑,“还说那姑娘很是彪悍,将你制服在地,后来又打晕了他,这才跑了。”
这听起来,好像有点儿丢脸。
沉霁无语,索性捂脸躺回床上。
“所以,究竟是我做了个梦,还是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他揉了揉自己有些发麻的右肩,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他好像做了个梦,梦见徐眠要杀他,他还被削去了右臂,可细节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商律忍不住打趣道:“没想到,沉观察也有失手的时候,这次,怕是有些丢面子,不过也无妨,我已经吩咐下去,不许外传,你的一世英名,毁不了的。”
“我哪里在意这些,我在意的是,若徐眠真的不是杀害苏萤的真凶,若非有人劫法场,这便又是一桩冤案。”沉霁叹气。
商律看着他,沉默了半晌,才说:“你心里,还是放不下那桩事。”
如何能放下。
沉霁苦笑,“你也是知道我放不下,才故意让我查这个案子,说到底不过是想借着这个案子让我领了官职为你办事,算盘倒是打得好。”
商律很是坦然:“你若只是查查今日谁家的猫丢了,明日谁家的媳妇跑了,岂不是浪费?沉青天可不能只断这些小案,况且,我也确实受人掣肘,你若不帮我,我这日子可不好过,你要知道,我可是为了你才回东陵的,否则,我……”
这话说过一次了,又来!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沉霁不耐烦,将枕头扔到商律脸上。
“闭嘴吧!”
商律尴尬地接住枕头。
“你也睡了一日了,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商律灰溜溜地离开。
沉霁重新枕上枕头,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闭目养神。
总得养精蓄锐,休息好了,再去捉那两个小娘子。
只是这右肩,怎么总是酥麻酸痛的,好似脱过臼,隐隐还有些作痛。
沉霁按住右肩,翻了个身,头在枕头上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塌陷处,想再睡一会儿。
只是他刚一闭眼,脑海中就突然浮现出一个画面,在满是热气的汤池水面上,他倒在一个仙姿绰约的小娘子怀中,他隐隐看到女子精致的锁骨,似乎还能闻道一股清甜的香气。
水面倒映着一把银月弯刀和一柄柳叶长剑的光影。
刀剑相接,光影烁烁。
沉霁猛地睁开眼,他坐起身,抽出腰间的软剑,洁净透亮的剑身正好映出他身后的枕头。
“不是梦,不只是个梦,我想起来了。”
不知怎么的,明明是亲身经历,明明是一场恶战,他却差点忘记了。在梦中,被砍去右臂的痛感那样真实,可如今,他却能完好无缺。
难道是那个小娘子救了他,又想刻意隐去他的记忆?
可偏偏,他又想起了这一切。
那小娘子说过,这剑不是凡物,难道师傅和那小娘子一样,不是凡人?也好,既有奇遇,自当利用。
沉霁屈指弹了一下剑身,狡黠一笑:“接下来,就全靠你了。”
小娘子,别想摆脱我。
六出水榭。
挽节翘腿坐在倚栏上,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我总觉得有人在背后骂我。”
不是觉得,是肯定有啊,那些被捉回来的人就算是投胎转世也得把挽节这个女阎王骂得狗血淋头吧。
不讲情面又暴力执法的老妖婆。
明玉子腹诽,面上却笑的很是狗腿,“东家,这些日子你辛苦了。”
确实辛苦。
但这辛苦,也都怨那个叫沉霁的臭小子。
“徐眠醒了吗?”想起还沉睡在梦里的徐眠,挽节更来气了。
自从挽节把徐眠带回六出以后,徐眠就一直没有醒,在梦里左拥陆离右抱苏澈,好不快活。原本以为她沉浸在梦中,也不会想起和沉霁的那番事,圆了心愿自然也就乖乖投胎去了,可这梦也做了有一阵子了,还不行?难道还是心有执念,想洗清自己杀人的罪名?
明玉子摇头,“还没,她好像……有选择困难症?我看她既喜欢自己的师兄,又喜欢那个叫苏澈的公子哥,迟迟下不了决心要选谁。”
挽节瞠目,“你说什么,她是为了这个?”
好嘛。
合着她是脚踩两条船,自我挣扎?还以为她真是为了自己的冤情呢,倒是高看了她,不过是个恋爱脑。
按照束封令所言,徐眠的确是该死在行刑当天的,陆离劫法场也是失败了的,但不知怎么的,命数生变,她活了下来,不仅如此,她不知从哪儿知道了像她这样脱离命数的人若是能逃过挽节的追捕,就能长命百岁的活下去。
若徐眠真的逃了,的确如此。
但挽节执掌东陵命数百年来,还从未有一个人逃出生天过。
所谓想要人定胜天的,不过是徒劳。
唯一让挽节疑惑的是,徐眠为什么第一次见她就知道她就是东陵地仙,还知道若是能从她手里逃过追捕就能活下去的。
挽节觉着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重点。
好像是还挺重要的事。